《史记》后记之“芙蓉姐姐列传”

没有水的鱼

　诗曰：

　　人间有芙蓉，世上怪无穷

　　一段芙蓉舞，方知造化功。

　　文又曰：

　　此女不遵三从，践踏四德，抛首露面，发容颜而乱网络，妖形怪态，以其艾思形独步天下，亘古未有;摆臀摇足，弄歌舞而惑视听，千娇百媚，以其芙蓉舞独步江湖，今开先河。慕其名者，不远万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竭其庐之入，殚其户之出，只为一睹其玉颜耳；恶其行者，天涯咫尺，念咒设坛，磨刀砺剑，散五库之资，聚四海之士，恨不能生啖其肉也。

　　芙蓉者，陕西武功县史家村人也，原姓史名恒侠。丁巳年丁未月丁丑时生，适时，青黄赤白黑五色庆云降于穹隆，猪犬牛羊马五形生于四野。一声啼哭惊走四邻，两声怪叫吓杀鬼神，一道人随风至，曰：“此女日后定为不凡之人。”话毕，化万朵芙蓉而逝，遂得其名“芙蓉”,又自名“火冰可儿”，“水媚妖姬”云云。

　　幼于母腹，听鸡鸣而伸其颈，闻管弦而抖其躯，闻人斗之声而挥其拳，登其足。其母大骇，其父异之，皆以为王侯将相之种也，慎养之。及坠地，声叫怪异，有百兽之音，满面红光，果非凡夫俗子也。又见其貌甚伟，刚健非常，以为文曲星，武曲星临凡。遂辨其身，而为女子也，大忧，其父谓其母曰：“彼非木兰转世呼？！”乃命之恒侠，教之文武。五载余，其文不成诗，武不举棒，终日作歌起舞。及豆蔻之年，出走，人寻之不得，其母甚悲，其父捋须曰：“我儿以只身欲平天下，果真木兰也！汝何悲之？”恒侠离家，穿山林，涉江海，学歌于百兽，习武于千禽，出没无常，人常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相告曰：“非妖即怪”。尝有小儿不饮食啼哭不止，其父母惧之曰：“横虾来也！横虾来也！”。小儿大骇，旋即安静异常，速饮食。此恒侠（横虾）之功也。

　　其形者，虽有弱妇之态，更显莽男之容。方首查耳，发稠毛稀，卧蚕眉，绿豆眼，额窄口阔，猿臂鸭脚，豚腰象腿，鲁班之斧难造，延寿之笔堪画。鸟窥之溺水而亡，雁见之坠崖而死，月听之躲入犬腹，花闻之葬埋香丘。行于路，枝摇叶颤，搔首弄姿，左眼迷离，右眼扑朔，似范进中举，王七得道。人皆异之，或曰“异类转世，奇物投胎”，或曰“沉疴未愈，挺尸还阳”；或道路以目，或望而旋走。然芙蓉熙熙如享太牢，如沐春风，自谓“娇艳欲滴，无人能敌”。

　　癸未年，芙蓉心血来潮，发玉照于网络，展风姿于天下。其形怪异，狐媚非常，自命之曰“艾思形”。其一者，昂其首似馁虎寻食，其目圆睁，其眉倒竖;引其颈而向天歌，拔其胸高于太行、王巫二山，愚公望而止步，穷匮其子孙焉能移哉？置其腰生于豚腹两侧，楚王窥而病榻，从此细腰祸患世间；翘其臀直入宝殿凌霄，玉帝倚案而走，天神胆颤：“大圣慢来！”；壮其腿好比不周天柱，公共欲撞，女娲采石奔走四方；展其足雷神自叹不如，其迹深广，华胥止步，何人敢屡？缩其首颈入胸，收其四肢入腹，效法弱龟之遇强敌，龙伯之竿难钓，子牙之钩易弯，唯胸挺臀露，亦此地无银乎？其二者，张其左臂而呼，敛其右腿而休，闭其左目而晦，抖其右臀而昭。其形多变，二郎难为，神异貌怪，百鬼易现。观之者如潮似海，论之者盈天遍地。一时风起云涌，天下可不识孔孟，但无不晓芙蓉。或侮之不羞廉耻，三从四德皆失！或捶足顿胸入骨，为何厚颜至此，三木五刑何在？或褒之英勇有为，有木兰之遗风；或奉之敬若神明，祭三牲以求愿。自此，芙蓉鹊起，声扬海外，待观其形者，逾千过万。

　　其歌者，聚百虫之声于口，散万禽之音于舌，宫商角徽发于喉，呕哑嘲哳振于胸。初启齿，生细如丝，似有似无，如毒蛇吐信寻路。既得路，声渐长，嗡嗡难辨，似鳏蜂采花，寡蚊允血。其腹渐实，生随力强，可比柴门犬吠，云外鸡鸣。得其所，气盈力足，则晨牝唱白，狮吼寻牝，吴质闻之不思嫦娥，去斧下凡；牛郎听之，倒拆鹊桥，乱敲扁担；不得，悲矣，杜鹃啼血，老猿哀鸣；复不得，羞而怒，头发上指，目眦尽裂，起伏其胸，气冲霄汉，起则狂风作，伏则骤雨至，百兽惧而潜伏，户户恐而闭其门。又不得，雷椎其腹，射冲牛斗，一椎止蚩尤，二椎变古今，张其口则龙卷成，江海翻腾，银河倒泻。少顷无物合之，已气虚力乏，徐娘之叹不足，小小之嘱有余；续续断断，有气无声，虽然，视灯芯之中犹然两草，念汉帝之床余温未冷，猛一声“嗯啊！！！”，回光耀目，凄比孙楚驴叫祭王粲，惨胜比干坠马听空心，声闭人休，芙蓉歌遂终。

　　芙蓉之舞，舞可舞，非常舞，不可名，故强为之容。天之所覆，地之所载，人之所屡，莫大乎其舞。溯其祖，概女娲氏抟土做人，引绳于泥，芙蓉效法，乃其舞之始也。尝闻目睹其舞者，三生不知肉味，五世不分南北，又闻有癫痫魔怔者，见其舞而沉疴即愈，百世不复发。然求之者，踏破铁鞋，足遍山水，终不得一面；褒之者曰：“张其口兮大风起，合其目兮云飞扬，攘其臂兮力拔山，捶其足兮气盖世”；恶之者，虽足不出户，梦中亦能相见，此前世之缘孽乎？近闻一人吕氏，手颤足抖而不由己，眼斜口歪，垂涎不止，疯癫哭闹，噬人吞物，其症乃袭其祖上，自始经几世名医医之而不愈。忽一日，人见吕氏，神清气爽，手足自主，秀目樱唇，举止有度，贤淑有方，怪症全无，非比从前，嫣然二人矣。问其故，曰：“昨日夜梦一人，自曰‘芙蓉’，见吾便舞，吾大晕吐血数升。芙蓉舞罢，吸尽吾之弃血而走，回首谓吾曰‘十五日子时凤凰上顶处，汝可自来，吾为汝再舞，汝病定可痊愈也！’”众人异之，见其状，听其言，疑中有信，遂定于十五日共往凤凰山。

　　至十五日，人衔枚，马摘铃，分八军，持八色幡，按八卦方位：乾，坎，艮，震，巽，申，兑，伏于山下。子时至，山顶骤现一物，身形魁硕，三分像人，七分为妖，两眼绿光，披发仗剑，不见吕氏至，乃自舞。左臂挥，阴风四起而鬼哭嚎；右腿弹，黑云八面而月残缺。伸缩其颈，拨土扬尘；左右其腰，飞沙走石。幸有八幡镇其妖气，方保众人性命。然其胸未动，其臀未张，众人已大惧，急命吕氏上前，芙蓉醉于其舞而未觉，以将一道灵符贴于芙蓉泥丸宫，方定其身，镇其妖气，遂囚其于铁笼之中，以钢索绳之。

　　二月二日，乃轩辕诞辰，正气浩然。天下焚香礼拜，祭以三牲，诚邀三皇五帝，圣人神仙临凡以治芙蓉。礼毕，台上现千朵祥云，万道祥光，众仙神至矣。方敢取出芙蓉，置其于八卦坛中，去笼除索，唯留封印。至午时三刻，一股仙风忽至，吹落封印，芙蓉乃醒，见状，怒，狂舞不止，霎时间，天昏地暗，山摇水沸，虽然，俱为八卦所解，红光所化，欲出不得。芙蓉大怒，凹其左胸，吸阳清之气，凸其右胸，喷阴浊之气，双胸互戏，但见阴阳混乱，群魔生而吞祥云，万鬼出而趋红光；抖其左臀，日月易位，日耀于夜，月悬于昼；张其右臀，宇宙无序，江河逆流，百兽倒行，双臀互搏，忽见宇宙凝缩，万物返原，混沌欲成，事物近亡。众仙神大惊，轩辕震怒，即发一掌雷，晴空一道霹雳，立毙芙蓉，千鬼万魔乃消，遂将芙蓉葬于轩辕庙旁。

　　经七七四十九日，芙蓉罪满，妖气全除。适夜子时，狂风大作掀其坟茔，雷电长空劈其棺椁，芙蓉应声而起，跃出数丈，不知去向。

　　有言其受轩辕点化成仙者，有言其修炼成精为魔王者，亦有言其入地府大战阎君者，莫衷一是。后传闻，芙蓉遇横祸，四体损尽而亡，然未有见其尸者也。

　　兔走乌飞，癸未年，芙蓉现其形于网络，震惊天下，虽妖气全除，然**不减。其形气歌已述，其舞怖鬼惊魂，无名无状，虽属五行，出于天地，法于万物，亦超然其外矣。今为之容，恐言辞匮乏，难尽其神韵矣。芙蓉好舞，闻鸡鸣而旋伸其颈，雄鸡惧而引颈受戮；见犬摇尾而摆其臀，公犬大怒而啮之；观柳迎风而扭其腰，金柳羞经年而枯。闻人连理之声而舞其前，得钱礼而还；见人葬埋之景而舞其后，吃拳脚而归，其面犹带喜色，人异之而问，其答曰：“吾见其拳脚亦刚强之舞，岂因肌肤之痛而弃之不学乎？”其求舞之心若此，古之头悬梁锥刺股则不足为道矣。

　　芙蓉亦“探虎穴钻蚁洞，骑鹰鹯斗蛟龙，拜戏子访老妪，逐管弦追雀蝉”。其舞日臻，近于无形，经日夜研磨，断百履，落霜鬓，化其形其歌其舞为一，终成“芙蓉十八拍”。

　　其一，清水兮出我芙蓉，天然美兮何为雕饰．

　　管弦起朦胧之乐，幕开，现一黑球，乐随球抖，抖之愈乐，乐之愈抖，忽一霹雳击球裂，一朵莲花出于球。乐奏水流之声，莲花渐开，正旦芙蓉着绿裙粉衣睡卧其中，此乃芙蓉生于混沌，化于莲花之意。

　　其二，小荷兮才露尖角，蜻蜓顾兮莫怪我幼。

　　冲末扮蜻蜓上，乃作相和曲，芙蓉初醒。莲叶田田，蜓戏莲叶间，蜓戏莲叶东，蜓戏莲叶西，蜓戏莲叶南，同戏莲叶北。击缶应之，清商合之。芙蓉反而动，避而含羞，含羞而避。

　　其三，三从兮严严四德，遗毒今兮奈何守之。

　　净扮老夫子上，丝竹声起，书香袅袅。夫子读，芙蓉不随，夫子复读，芙蓉大怒，毁书而舞，夫子大惧而走，芙蓉跃起，散碎纸于空，似莲花飘雨。

　　其四，美女兮西貂王杨，未见吾兮安敢自恃。

　　四花旦扮西施，貂蝉，王昭君，杨贵妃上。八音五调其鸣，金石丝竹齐奏。西施脚穿木屐，裙系小铃，作《响屐舞》。铮铮嗒嗒，卧薪尝胆之声，叮叮当当，城沦国亡之音，芙蓉起舞迎之，独做《大舞》，怒海惊涛，西岐百万之锐，天崩地裂，独夫焉保其首。西施见芙蓉舞乃愠，轻颦微蹙，倾国倾城。芙蓉非东施也，不效不屈，瞋视之，目光如电，吓退西施。貂蝉上，作《凌波舞》，翩翩如蝶，飘飘似羽，笑靥醉人，秋波流情，媚杀董卓，娇夺吕布。芙蓉数瞋之无用，以臂为剑，乃作《剑舞》。动魄惊心，猛厉无比，一剑舞四方，山色沮丧，天地低昂。貂蝉不敌，仓皇而下。昭君披貂裘，抱琵琶上，乃舞《塞上曲》。泪光点点，诉不尽五更哀愁，双袖云云，何不见故乡之月。芙蓉见其不惧《剑舞》，遂疾步如风，扶摇而上，盘旋而下，作《胡旋舞》。昭君见异邦之舞，忧从中来，思念至极，不成舞乃下。贵妃怒而上，“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云欲生。”，作《霓裳羽衣舞》，芙蓉惊怖，竟无以对，忽闻曲《海曹拿天鹅》，乃合之，舞爪张牙，东捕西扑，难吞北噬，仓皇而逃。四女大怒，复舞，困芙蓉于圈中，各施其能，穷其技，莺歌燕语，碎铃飞裙，娥眉翠带含愠，皓齿明眸生嗔，梨花带雨羞杀人，海棠醉日媚多情。江山易改无颜色，春宵难长不早朝。芙蓉欲出无门，欲罢不能，如猛虎陷于阱栏，怒之极，乃作《象教田》。抡其臂，蹈其足，俯仰其身，扭摆其腰，甩弄其臀。耕西施以播种，锄貂蝉以恶草，割昭君以收谷，舂贵妃以备粮。俄而，西施履断铃孤，貂蝉爪痕数道，昭君弃弦丢裘，贵妃衣裙褴褛，四美女狼狈而下。芙蓉大笑曰：“四女徒有其名而无其实，何美之有？累不如我芙蓉一人也！”

　　其五至十八，吾删其繁就其简，略之如下：

　　其五，五霸兮纷乱春秋，终为秦兮横行一时。

　　其六，桃花兮粉若人面，相为映兮不如我娇。

　　其七，河汉兮牛郎织女，鹊首髡兮桥为何人？

　　其八，伏羲兮方坛八卦，八风气兮事物万千。

　　其九，至尊兮人人膜拜，大禹鼎兮魑魅魍魉。

　　其十，十全兮亦求十美，后羿射兮女丑不救。

　　其十一，士干兮十上添一，尊卑分兮同级何时？

　　其十二，金陵兮红楼中人，宝玉痴兮黛玉心嫉。

　　其十三，三十兮圣人而立，吾十三兮志而立焉。

　　其十四，娉婷兮豆蔻出水，人人怜兮羞杀奴家。

　　其十五，婵娟兮十五而圆，吾游外兮不恋红尘。

　　其十六，二八兮婀娜无双，君子聘兮门庭若市。

　　其十七，求学兮云游四方，天道酬兮不负我勤。

　　其十八，艺成兮吾不自知。独求败兮怆然涕下。

　　此《芙蓉十八拍》乃吸天地之精，日月之华，引鬼神之气而成，因其曾为轩辕所收，妖气全无，欲见其至纯之境，需采阳元之气补之方可，然多为不得。其拍古之未有，后世不及，吾不自量而为之容，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乙酉年，芙蓉求牝牡之合于天下，寻童男之子于四海，然应之者，非颠即傻，皆曰：“芙蓉，奇女子也，非妖即怪，吾等何以堪之？！”

　　因惧芙蓉污其贞洁，吸其元阳，皆四散而逃，溺于水者，悬梁自尽者，不计其数。然芙蓉不焦不躁，寻之不辍，亦芙蓉之奇也。

　　此文非吾偶然作之。丙戊年元月一日子时，太史公入吾梦曰：“仆诚以著《史记》一百三十余篇，上起皇帝，下至大汉。此后之人之事不得记之。今观芙蓉亦古今之奇人也，然恨仆不能复生以补之。方才会见足下研芙蓉甚专，请君不吝玑珠，替仆传之，《史记》方不负其名耳，仆亦可安矣！”话毕，顿首再拜而去。

　　吾觉，忽见案上一竹简，曰:"《芙蓉姐姐列传》"，大惊，梦不虚也。吾诚惶诚恐，恐才疏学浅，词不能达其意，语不能尽其妙。遂日习夜作，及今三月有三日矣方成。笔辍之时，犹觉冷汗涔涔，茶饭无味，有负史公之托也。（转）　　

iamkiller913

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