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我们为什么那么喜欢86版《西游记》

阿布

　南都讯 86版《西游记》总导演、制片人杨洁女士于4月15日逝世，享年88岁。六小龄童等发微博悼念：“我们永远怀念您……愿杨洁导演一路走好！”网友也纷纷表示了缅怀之情：“杨奶奶，谢谢您，《西游记》陪伴了我一整个童年，愿在天堂安好！”

　　杨洁是中国电视第一代导演、第一代女电视艺术家，也是中国第一位女制片人。1982年-1988年，她历时6年时间主持拍摄完成我国首部神话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影响深远。

　　好在肯用情，用情让一个贫瘠的舞台变得繁花似锦

　　电视剧《西游记》的导演杨洁去世的消息被证实后，我在六神磊磊的公号上，看到他发了一篇旧文，题为《一个写字的人告诉你：老<西游记>到底牛在哪》，文章分析了《西游记》剧作的文字功底，很简单，但却拳拳到肉字字入心：“一字一句都是那么洗练、那么直白，悄无声息地钻进你的心。”

　　除了剧作所呈现出的文字功底，《西游记》的好，还在于它愿意写情，也善于写情。

　　少年时读《西游记》原著，不觉得它有情，反而觉得它无情，至少没有常人期待中的那种情。它没有人情、爱情、亲情，它有的是世情，而世情，多数都是无情，是人情的总和，却是站在人情的对立面的。杨洁导演准备拍这个故事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怎么让它变得有情，从世情里跳出来，回归到人情、爱情、亲情。

　　我们看到的电视剧《西游记》是有情的，它把原著那些一笔带过的部分，都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书写。陈光蕊夫妇的感情，唐僧和母亲之间的感情，唐僧和孙悟空的感情，师徒四人之间的感情，唐僧和女儿国国王的感情，都写得非常结实，都是硬桥硬马地推进，很少取巧的部分，所以特别富有感染力。唐僧的母亲，把儿子放在木盆里，在江边狠狠心推开的场面，唐僧和母亲相见的段落，都是点到为止，但却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贯穿全剧的，是唐僧和孙悟空的感情。在原著的故事里，唐僧和孙悟空是控制和被控制的关系，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是佛法正念和邪魔外道之间的关系，但杨洁的《西游记》，却让唐僧和孙悟空之间有了师徒情。因为，普通人是无法理解这种控制和被控制的关系的，即便理解了，也喜欢不起来，必须要让师徒二人之间的感情，有个世俗的落脚点，西游之旅才能真正成立。

　　当然，师徒情是有先决条件的，我们无法相信一个寡淡懦弱的人会有感情，所以杨洁首先让唐僧变得立体饱满了，不但有了明确的身世，有了人情，还富有才华，和妖怪吟诗作对，扫塔的时候，抒发雄心壮志，这样一个唐僧，也就有了和孙悟空发生师徒情的可能，他们的师徒情也变得可信了。

　　经过重重铺垫，我们在电视剧《西游记》里，看到了这样的段落，唐僧为孙悟空缝补虎皮围裙（这一段有莫名的喜感，我看几次笑几次）；孙悟空被冤屈，告别了唐僧，几番回头又掉头而去；孙悟空拿着化斋的钵，在河边舀水，先把河水表面的浮沫撇净了，才舀了水，拿去给唐僧喝。更别提许多次危急关头，唐僧喊着“悟空”，悟空看到妖魔吊打师徒，一下急了眼。点点滴滴，都是情。

　　解决了唐僧和孙悟空的师徒情，这两个人就立起来了，他们和周围人（妖）的关系，也有了一个出发点，和一个合理的模式。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的感情，让整个故事有了合理性，你想想，假若孙悟空始终是个被紧箍咒控制着的妖，是唐僧的徒弟加奴仆，万分不情愿地踏上西行之路，时刻准备反水而去，那么，西行取经到底是为了个啥？你连身边的人际关系都没搞定，连自身的修行问题都没解决呢，还怎么普度众生？

　　师徒二人的感情，也为整个故事奠定了基调，那就是正能量。所以，整部剧里，即便妖怪也有可爱之处，洞府也并不阴森恐怖。整部剧对感情的描写，也让技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悟空遭贬、杏花精、女儿国那几集，是特效最少的，反而是最受欢迎、予人印象最深的，即便今天看来，依然如此。所以，技术会过时，而人心人情不会。

　　杨洁导演之所以会这么做，一个重要原因是，她之前是拍戏曲片的，对戏曲有深刻的理解。中国的戏曲，因为花头少，必须努力用情，在故事、表演各方面，都要以情动人，用情穿越时空，用情给观众提供代入的路径，用情让一个贫瘠的舞台变得繁花似锦。

　　后来的时代，城市化加速，人和人之间越来越疏离，情越来越不重要了，所以，电影电视里，涉及到情感的部分，都必须要取巧，硬桥硬马展现情感推进过程的剧，越来越少了。现今的影人，看到孙悟空被驱逐，一步三回头的剧本段落，估计会笑场吧。但它作为一个时代的情感表达，非常真挚，也非常有效。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情，或浓或薄，或深或浅，这也并不让人遗憾。让我遗憾的是，杨洁导演这一代人展现光芒的时间，真是太少了，她是1929年出生的，一直到八十年代，才有机会制作这样一个作品，而且，因为资金紧缺，技术不足，硬件条件差等等原因，只能拍出这样一个有着很多瑕疵的作品。而属于她的时代，也不过十年，哗一下就过去了。


　　和她同时代的那些人，也莫不如此，积累了几十年的才华、能量、雄心、感情，在短短十年时间里一下释放出来，刚刚有所收获，还来不及展颜一笑，还来不及举杯庆贺，属于他们的时代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如果多一点时间，多一点机会，可以早一点写他们想写的，拍他们想拍的，这个世界，又该是怎样一种面貌呢？

　　这真是想也不敢想。

　　●南都特约评论员：韩松落

　　“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

　　拍摄背后的艰辛难以想象。彼时国内电视剧制作工业技术有限，杨洁导演顶着身体不好、资金短缺以及领导要求等多方面的压力，可以说是用尽洪荒之力才完成这部作品。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杨洁还是《西游记》中多首歌曲的作词，《女儿情》便是其中最为经典的代表作品。而整部剧对感情的描写，也让技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悟空遭贬、杏花精、女儿国那几集，是特效最少的，反而是最受欢迎、予人印象最深的，即便今天看来，依然如此。所以，技术会过时，而人心人情不会。

　　作者：韩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