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狮与蝎子靠得太近

风语信子

我就是73年那只沉默而安静的蝎子。我从生下来就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我可以在幼年时洞察成年人的内心世界，尤其是隐藏的一些丑恶念头。我常常假装不知，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如何应付以及表达出来后会对我产生怎样的影响。所以我决不会轻易地开口。

恋爱对于我来说有些沉重。三十年来，我只对一个狮子座的男人动了真心。那是我17岁的时候。按说那时的女孩还没有成熟，也不懂得珍惜一个人。可这多年过去，我就没办法忘记他。在他之前，也有一些男孩喜欢我追求我，我也因为某个男孩长相英俊给他写过一封情书。(呵，比较热情吧？)后来，狮子出现了，他既不英俊也不倜傥，但他热情。他投入的热情与我内心的热情结合起来，简直把我摧毁得连一粒灰尘都不剩。我疯狂地思念他，但我决不会向他住的地方迈出一步。我的相思无处发泄，就拼命地写信。写很厚很厚的一撂纸，就是没有发出一封信。我不会说的，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否需要这份感情。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变得唐突和没有根基，我想要得到这份感情，哪怕付出什么。

那时我们都还在读书。我并不想恋爱。对他的态度跟普通的同学没什么两样。同寝室的一位女孩不知从哪儿弄来那么多关于他的资料，每晚还热烈地与我们谈论他-----从她的眼中，我看得出来，她崇拜他。我从来没有外露那种情感，但只想远远观之。而这时，他开始接近我，让我慌乱不已。我想告诉他，已经有一位女孩喜欢他。但平常口讷，又不好意思跟一位男孩突然说有人喜欢你，就用纸条写给他：请离我远一点。现在看来，不是别人追我，是我招惹了别人。他很感兴趣：为什么？这下，我可为难了：从没有跟男孩说过喜欢之类的话，如何说出口？尽管是别人喜欢他，我不想从我的口中说出来，以免惹祸上身，(谁知是惹火上身呢？)我就说：我不喜欢跟别人交谈。请走开。他没说什么，眼睛里明显带着好奇和笑意。我以为从此他就不会跟我说话了，我也可以安心地渡过我的学生生涯了。

没过几天，他变成了我的同桌。他的各科成绩都很优秀，体育也很棒，学校开运动会，他打破了三项体育记录，为我们班赢得了荣誉，我暗地里佩服他还真行(没办法，我这人集体责任感太强)。那时，我是班上的通讯员，还在暗地里跟他拗劲：就是不报道他。别人继续报道他的稿子全广播出来了，我几乎没有稿件发表。但我装着没事人似的。现在想想，我这是拗哪门子劲啊，不是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吗？他的成绩好，自然当上班上的一把手，动一动座位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叫苦不迭。他明目张胆地走近我，叫我如何做人？同寝室的她会怎么想？我惶惶不安。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对我是横眉冷对，(跟千夫指着我没什么区别)冲进撞出的，叫我好生难受，(我真的觉得对不起她。其实她只是单相思而已，但我比当事人更清楚她的感受)有种无脸见人的感觉。由于我的苦恼，以至于我跟他的恋情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也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毛病。但他很有耐心，看得出来，他一直苦苦按耐着自己火爆的性子，把刚刚露出头的火焰吞下去，以一副好脾气的脸庞专注、诚恳地对着烦燥的我。

我以沉默拒绝他。纯粹是一种本能的拒绝。我的父母管教很严，不允许我谈恋爱的。而且，我跟同寝室的女孩相处得不错，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端别人锅子的人。我一直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他写我看。他的记忆力相当好，说写一些趣闻让我忍不住发笑，既是笑了，我也决不看他一眼，我害怕那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对一个女孩来说，那些东西具有挡不住的诱惑。

过了一段提心吊胆却又平静的日子。一件小事引起我们之间的裂痕。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小狗，老跟着我，想起他也是属狗的，我心一动，把它留了下来。他很高兴，常跑来照顾小狗。学生是不允许养狗的，我暗自在心头酝酿：我不可能长久地把它带在身旁。送给他也不太合适。还是让狗回到街上去，让好心人领了去吧。我心意已定，就暗自送了出去。当他发现小狗不见了很生气：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你的心里跟本没有我！他指责我时，我的心里隐隐发痛：我知道自己不可救药地被他吸引住了。我不希望他生气和不快乐。我没有想到他的家就在市区附近，我应该跟他说一声才对。我也知道自己错了，可倔强的嘴就是不肯软下来，我没有办法向他道歉。他开始疏远我，一周，甚至一个月不理我。我强忍着被弃的委屈，把一切伤心与猜疑默默地藏在心里，假装一种无谓的模样。或许年轻，多少有些难以掩饰。终于，他突然含笑挡在我的面前时，我觉得那天的阳光耀眼夺目，他就象一位解救苦难的神降临在我的面前。我知道自己正经历着人们传说中的幸福。那种通体透明的感觉，温暖极了，无法用言语形容。

第一次跟他去看电影。什么内容都不记得，只觉得海水澎湃，声声击穿我的躯体。或许太激动，我无法感受他的情绪，我连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也没法控制。我们在平台处停下时，他轻轻地拥过来，低下头来吻我。我激动得全身发抖，泪水情不自禁地淌下来。他用舌头强有力地探入时，我感觉到来自男性的强烈欲望。他似乎也在艰难地控制自己，而我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发觉他是一样的激动。我主动抱紧他，不敢看他。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我才紧紧挽住他的臂膀，低下头向前走。我不敢看他。他也不言语。我突然想起一些关于考验爱情的故事来，(我是多么地愚蠢和不合时宜啊，我很后悔，请大家千万不要再做这种傻事！！！)我故作沉重地说：“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犹疑片刻，鼓足勇气说了出来：“我在幼年时遭受过性的伤害”。他突然脚底发软，几欲跌倒。我们一路沉默，各自回到寝室。那夜通宵无眠。

从此，他不再上学！但他每晚来学校，与一位女孩同进同出，在我必经的地方！我与他们擦肩而过，表情冷漠，心如刀割！我内心狂乱如蝎咬，我无法自控，也开始伤害自己和别人！我轻易地俘掳一位很英俊的男生，他是与狮子非常要好的朋友。他说不在乎我跟狮子的恋情，哪怕有过那种事。我不加辩解,冷冷发笑。放假了，同寝室的女生都走了，狮子来送我。他疯狂地抱着我吻我，要脱我的衣服！我坚决不同意。他伤我的痛还在汩汩流血，我不会轻易妥协的。我说：爱我，就请等我五年。好吗？这一夜，我们折磨彼此，直到筋疲力尽，各自昏沉睡去。

第二个学期，他休学了。我的心情更不好，没有心思读书。他不在的日子，我只有无尽的思念和烦燥。一次晚自习时间，听说有人找我，出去一看，是我日夜想念的狮子。他说：我考虑清楚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打算在市区内找一个姑娘，结婚过日子。关于感情的事，我建议你过五年后再谈。再见！突然间，一个男子直接了当地向我泼一盆凉水，我通体彻寒。我找不到自己，云雾里行走的感觉又来了。不知道日子是什么滋味，直到那位英俊的男生轻易地夺走我的贞操，我才痛心地决定忘却。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我过着平凡的日子，不再谈及感情方面的事情。我就象风筝，他是牵引风筝的长线，飞得再远也被细线缠绕，我若是精灵，他就是掌管精灵的咒语，如影随形，无法消磨去留在彼此心灵的痕迹。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我尝得太多太苦，偶尔会去找寻狮子的踪迹。一次，烈日下奔走3个多小时，我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一看见他，我的鼻血双流。他忙递上热水毛巾，用一种爱怜的目光看着我。我觉察到他的目光中，失去了往日的情怀。我没有太久地逗留，因为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不是我可以强求得来的。这一去，郁郁寡欢数年。身体的疾病也多了起来。

记得那是年头与年尾更替的时刻。狮子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笑意盈盈的双眸居然如梦境一般真实：五年之约已到，你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我惊愕：我已经忘了！但瞬间忆起，一时悲怨交集：五年！五年时间，你都在哪儿？一封信，支言片语未留，一句话的交待也没丢，你凭什么轻松地站在这儿谈什么狗屁五年之约？我四处找寻来的消息，没有一条好消息：女人堆里过日子，化女妆招摇过市，然后失业，吸毒，进戒毒所，再进宫。再看他削瘦的脸庞，我真想大声质问：“你吸毒的时候，可曾相到过我？你放荡形骸的时候，可曾记得五年之约？”但我太爱他，我不愿曾经优秀的他在我面前失去自尊。还是让我保持我的缄默吧，就让他以为我对他一无所知吧，让他保存着那曾经英雄的幻想。我苦苦等待的爱人啊，你可曾知道我的痛苦？为我，你可曾珍惜过自己？你神灵般地从天而降，要我再一次小鸟依人吗？你把那穿梭而过的五年放在何处？人依旧，情依旧，心还在原地守候吗？我们不是演员，也不是最好的观众。你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太多太多。狮子在这个城市里等我的答复。第三天，他的眼睛里还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微弱地闪烁。我直视着他，平静地问：“让我象过去的你一样，生活一次，好吗？”狮子的脸隐退了笑容，凝重，苍白，阴沉地蹦出两颗字：不行。然后绝然而去。面对他渐离的背影，我撕心裂肺地哭泣，分不清身在何处，为何在此。狮子当初的那句“我们就象两条永不交会的平行线，无限延长，守望彼此无限”，在我的脑海里一次次地旋转，直到我无知无觉。

我们对彼此伤害得愈深，就走得愈远，以致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狮子离去后，我过了一段异常混乱的生活。我放肆地放纵自己，跟街上的流浪儿过夜，与有妇之夫同居，然后看男人们为我动用暴力，溅血如花。我漠然地望着他们的行径跟野兽无异。当我厌倦，我毫不留情地抛弃他们。再一次看见鲜血满地时，我的良心有一丝清醒：我都做了些什么？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我远离他们。还自己一段安静的日子。我虽然是蝎子，伤害了周围很多人，但受伤更深的，是自己和最爱的人。我把受伤的心层层包裹，深居简出。我要找回丢失的灵魂。我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