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 )无疑是部古怪的剧集。首先吸引人看下去的是它的独特的冷幽默。这种幽默与其生僻冷峻的题材形成了反差,它不动声色,体现在细节、剪辑、音乐的选取和画面的碰撞上,比如黑白画面的突然切换,或叙事节奏毫无征兆地由慢转快。最能体现这种卓尔不群的幽默的,是第二季开始出现的那只粉色泰迪熊。在第二季所有的快进镜头中,一切画面都是黑白的,只有在出现泰迪熊的时候例外,制作人 Vince Gilligan 说这种拍摄方式是在向电影《辛德勒的名单》致敬。这只因为空难而掉下来的泰迪熊的眼珠,被主人公 Walter White 留了下来。眼珠作为象征,与Walter作为人而失去的一切紧密联系在一起;眼珠同样意味着“看”,当 Walter 与它对视的时候,竟然形成了一种交流,而且比他与剧中任何人物——包括他的妻子——之间的互动更有实质性。
《绝命毒师》这部剧集名字的中文翻译失去了它原本名称里的黑色幽默的味道,我更喜欢它的英文原名 Breaking Bad ,不仅仅因为 breaking 恰到好处地引起人们想到语意双关的 bleak ,并由此想到片中大量出现的荒凉、贫瘠、暴戾的景色(大片大片的荒野、无情的阳光、野生动植物),还因为这个片名巧妙地以两个化学元素开头: Br 和 Ba 。溴是阻燃剂,钡却可以用来制造焰火,这两个化学元素的嵌入,既暗示了片子的情节与化学知识紧密相关,又暗示了这是一个总在自相矛盾的、自我挣扎的故事。任何事情都有两面: Breaking 和 Bad 。正如名字所昭示的那样,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故事里出现的人物都是非典型的:一个变成了毒贩的高中化学老师、经营连锁快餐店的毒贩、用自动ATM机砸破自己丈夫的妻子等等。
《绝命毒师》也有它的缺陷。首先是对女性角色的塑造。剧中最主要的女性角色 Walter 的妻子 Skyler 的戏份虽然很多,但大部分时候都显得脸谱化。作为一个占有很大分量的女性角色,她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突出的个性特征,与别的有血有肉的角色相比, Skyler 这个人物非常单薄。我们看到的只是她不断在镜头前苦恼和抱怨,不断地把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归咎于丈夫的谎言。把 Skyler 和《黑道家族》中 Tony Sprano 的妻子相比,就可以看出这个角色逊色许多。片中的男性角色,比如说 Jesse ,有自己的矛盾和挣扎,其个性也在不断遭受挫折后成熟起来,但女性角色身上就完全看不到这一点。 Skyler 的妹妹,一个本来可以有所发挥的人物,也被塑造成一个肤浅、多嘴多舌的女人。剧中最失败的角色非 Jesse 的女友 Jane 莫属,这个人物更像是硬加进去的,即使去掉也完全无碍剧情发展,有点为了制造冲突而制造冲突的意味。
另外一个缺陷是主人公 Walter 制毒的起因:在第一季的时候,为了家庭这个原因还站得住脚。但随着一季又一季过去,这个诱因变得越来越薄弱,而编剧并没有加入更多让 Walter 的所作所为显得更合情合理的剧情变化。让人疑惑的是,作为一部已经播到第五季的剧集,《绝命毒师》的支线剧情非常薄弱,贯彻始终的三条支线—— Walter 的病情变化、 Walter 的家庭矛盾、 Walter 和 Jesse 之间的矛盾,从第一季开始就被不断地重复利用,以至于从第三季开始,已经被翻来覆去折腾过几遍的支线已经没什么新东西了,观众自然会感到有些疲倦。
制作人 Vince Gilligan 认为,《绝命毒师》想表达的是“行动有后果”,但他同样声明这不是一部道德至上的剧集。他是这样介绍本剧的主旨的:“我想要相信存在着天堂,但我不相信存在着地狱。”《绝命毒师》常被人拿来与《黑道家族》和《火线》相比较,并且认为和后两者一样,《绝命毒师》也涉及了道德方面的议题,是“一部道德剧集”。不过这部剧集其实一直在避免涉及宗教和个人信仰方面的阐释,这与《黑道家族》和《火线》不同。尽管《绝命毒师》中的很多桥段很容易让人想起《黑道家族》,比如 Walter 家泳池的镜头让人想起 Tony Soprano 的泳池,而泰迪熊则让人想到 Tony Soprano 的那条会唱歌的鱼,但在象征的运用方面,它比《黑道家族》含蓄得多。即便《绝命毒师》是一部“道德剧集”,它在道德上的探讨也要比《黑道家族》和《火线》深入得多。它所做的探索,在于冒着让人反感的危险,尖锐地提出了一个人人都倾向于回避的问题:什么才是坏( bad )?又是什么产生了坏( breaking bad )?坏与好的界限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