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夜色下的歌唱

他们很快会齐了。放假前他们就约定，一块儿去找妈妈。他们的妈妈都在D市，在一个厂子打工。
他们是跟着人流一同走上火车上的。他们兴奋地看着车窗外面，一面指指点点；一面叽叽喳喳地说着。大狗说，他要让妈妈给他过12岁生日。妈妈已经两年没给他过生日了。二胖说他要把妈妈叫回来，因为爷爷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咳起来一声接一声的，眼看着管不了那个商店了。豆豆想让妈妈把他留在城里念书，那样他就能天天见到妈妈了------

火车到D市的时候，已是第三天早上。D市真大。街道真宽。车真多。他们几乎同时从兜里掏出了妈妈的地址——AV仪表厂。可是AV仪表厂在哪儿？离这儿有多远？该怎么走？大狗和二胖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豆豆。豆豆点子稠，往常他们老是听豆豆的。豆豆习惯性的抓了抓头皮说，有困难，找警察。他们一同向警察叔叔凑过去。

他们终于看见了ＡＶ仪表厂的牌子。就要见妈妈了，三个孩子立即兴奋起来。大狗想，他见到妈妈就说些安慰话，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操心。爸爸伤残后，一家人就靠妈妈打工挣钱过日子。二胖却想着先吻妈妈，在梦里他多少次吻过妈妈了，可妈妈不知道。豆豆想让妈妈猜他的考试成绩，妈妈猜不中就告诉她：我考了全班第一。妈妈听了一定很高兴。

他们跳跳蹦蹦进了仪表厂。可是，他们钻遍了所有的车间，问遍了叔叔阿姨，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的妈妈。他们不甘心，又找到工资科。工资科的阿姨查了几本册子，才找到了他们妈妈的名字。但他们的妈妈半年前就走了。妈妈去哪儿了呢？他们急切地问。阿姨回忆说，好像是北郊的一个服装厂。于是他们又向北郊走去。

北郊有两个服装厂，一个是新月服装厂，一个是阳光服装厂。他们把所有的角落都找了，把所有的人都问了，也没妈妈打听到妈妈的音讯。

晚上，他们就睡在了广场上。

第二天，他们举着三面纸糊的旗子，旗子上醒目地写着他们各自的名字和寻找妈妈的字样。他们从广场到车站，再来到大街上，引得好多人向他们观看。可他们的妈妈连个影子也没有。

干粮吃完了，钱花光了，失望和忧虑占据了他们的天空。但他们仍然走在大街上，在人群里寻找妈妈。夏天的日头毒花花地晒着他们。大狗的白背心已经成了黑色，那是晚上在广场睡觉时弄脏的。二胖满头大汗，用手一抹，成了大花脸。豆豆的脚被鞋磨破了，提着鞋子跟在后面。

现在他们来到了背街。整条街都是卖吃喝的，香气扑鼻。他们饿得前心贴着后心，却没钱去买。豆豆吸溜着鼻子。二胖不住地滴着口水。大狗把目光粘在一笼馒头上。卖主见大狗脏兮兮的，以为他是花子，就给了一个馒头让他走。大狗没有吃。他把馒头分给了二胖和豆豆。二胖和豆豆拧了一口，又让给了大狗。

就在这时，大狗看见了妈妈。妈妈骑了一辆旧自行车，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大狗可嗓子喊着，妈妈－－妈妈－－飞一般地向前跑去。二胖和豆豆在后面追着，也大声地喊：阿姨——阿姨——当大狗追上时才发现，那并不是他的妈妈，只是一个陌生人。也许是由于委屈，也许是饥饿和疲劳，大狗坐在地上哭了：妈妈，你在哪里啊，你怎么就忘了你的儿子？妈妈，我只想看你一眼，让你给我过个生日我就回去，明天就是我12岁生日。妈妈，你到底在那里啊？二胖和豆豆跟上来了，也坐在地上哭：妈妈，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但三个孩子的哭声，对于这个偌大的城市来讲，那真是太微小了，一列火车过来，将他们的哭声轻而易举地淹没了。

这天晚上，二胖和豆豆给大狗过了一个别致的生日，他们用泥巴做蛋糕，用小棍做蜡烛，用树叶做饭菜，恭恭敬敬地端到石桌上，让大狗吃，还端端正正地坐着，一遍又一遍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唱得专注而又认真，唱得旁若无人。唱着唱着就都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