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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汉起了个大早,到县城买了一车猪饲料,因为想省几个车脚钱,就把早已退役多年的独轮车拾掇拾掇用上了,推着虽然不省力,但终究能省几个钱。
推着满满一车饲料,李老汉累得满头大汗,虽说刚过立夏,天气却异常的闷热起来,李老汉不停地歇脚,一手握着衣襟不停的忽闪着,以此扇风纳凉,一手不停的擦着汗,从县城到家不足十里路,一个小时还没走出一半儿。
“活该!你倔老头子自找的。”临出门,老伴儿的埋怨声又响在他的耳边。嗯,是自找的,不过我愿意。李老汉这样想着忿忿得出了门。在村里倔出了名的李老汉,只要认准一个理儿十头八头顶壮实的牛也拉不回来。
三年前,李老汉从乡政府伙夫的位置上退居二线,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家境虽不算殷实,但也算过得去,家里的生活琐事也不用老汉分心,就这样养尊处优的在家呆了半年。可他渐渐发现左邻右舍的生活要比自己好上几倍,他们不但在几年前翻盖了新房,而且还整天吃香喝辣,和自己的白米饭管饱大锅菜吃不了比起来要滋润得多。李老汉这时犯了寻思,怎么才能让自己赶上和超过他们?一日,老汉突然记起了自己的老行当,在心里打起了重操旧业的算盘。
李老汉在乡政府食堂供职多年,而且练就了一首颇硬得面案功夫,尤其是他蒸的馒头个大色白口感甜润,乡机械修理站的小伙子背后议论说李老汉蒸的白馍象大姑娘屁股又白又嫩。就凭这,乡里的十几任领导都对老汉竖过大母指。不仅如此,李老汉还义务为乡政府食堂养猪,那几年每到年根,就有四五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猪被宰杀后作了乡干部们的年过货。可也有人对老汉的功绩不感兴趣,三年前,乡里新来了一位领导,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对乡机关进行机构改革,头一斧就将机关食堂砍掉,理由是为了节省开支,从那以后李老汉便离开了乡政府食堂。
机关食堂关闭后,却从乡政府的街比邻右冒出了三四个带什么卡拉OK包房的酒楼餐厅。以前上边来人都在机关食堂就餐,这回都名正言顺的转移到了这些地方,而且在这些地方的厨子和服务小姐面前竖起的大拇指要比当年竖在李老汉面前的多得多。
而李老汉倒是觉得这些厨子小姐在他眼里不屑一顾,这时他着心的是这些饭店的泔水和下脚料。老汉暗自盘算,自己在食堂时,只有十几二十几个人吃饭,剩下的残羹剩饭一年就能喂出四五头大肥猪,眼前这三四个生意红火的大饭店制造的泔水和下脚料,估摸着怎么也能供上十多头猪的吃喝,这年头粮食又贱,再舍出几百斤玉米怎么也能办个小型养猪场,对,就这么着。
主意拿定,跟老伴一商量,老伴立刻表示同意而且还赞不绝口:“你老头子还有点用。”
于是,第二天老两口就请来帮工,只用了两三天的工夫便建成一座简易的猪舍,李老汉又从城里牲畜市场抓来十多头活蹦乱跳的小猪仔撒到了猪舍里,一座小规模的养猪场便告建成。
以后的日子里,李老汉每天从这几个饭店里给猪仔们挑来满是残羹剩饭的泔水,而这些小猪仔也颇为主人争气,“噌噌”的见长。
一年后,李老汉抓的小猪仔变成了滚瓜溜圆的大肥猪,老两口乐的闭不上嘴,还引来了不少外地的人来参观,参观的人还让李老汉给他们介绍经验,李老汉说,我也没啥经验,就是守着两个生意挺好的大饭店,参观的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这一年李老汉的养猪场有十多头肥猪出栏。
第二年,随着县里城乡建设整体规划的实施,李老汉所在的乡由于地理位置上的优势,被上级定为周围几个乡镇撤并后形成的一个中心大镇。镇上的人比以前也多了,车比以前也多了,镇政府边上的几个酒店的生意也比以前更加红火。当然李老汉猪舍里的猪仔也很高兴:一日三餐有鱼有虾还有酒(酒是客人们敬酒时不小心洒在饭菜里的),恐怕几辈子都没过过这样的猪日子。就是从前随唐僧取经的先祖猪八戒可能也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有意思的是那些猪仔们吃了这样的饭菜竟也醉倒了。 “这倒也不是坏事,其实更有利于猪长膘 。”李老汉这样想。
忽一日,李老汉对报纸上的一篇文章发生了兴趣,老汉本不爱看报,只是这篇文章的题目“肥猪定理”吸引了老汉,李老汉以为与养猪有关,于是津津有味的读起来,读完才知道这是一篇批评腐败的文章,里面还讲了一个故事:某镇长是一个腐败透顶的贪官,人们忍无可忍想通过法律程序罢免他,然而这贪官知道这个消息后并不以为然,私下还讲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歪理:“不错,我是贪污受贿,挥霍公款,大吃大喝,可我就像一头被喂肥得猪,再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了,你们如果换掉我,再选一个‘瘦克朗’上来,你们还得从头喂起。”
“嘿,这叫他妈什么道理,把你喂肥了还他妈宰你不得了?”看到这里,老汉的肺都气炸了,把那张本无过错的报纸“咔咔”扯了个烂,扔进了灶火膛。
过后,李老汉又思量起这事,这报上说的也许就是俺们这块儿的事吧,你看乡上那些大腹翩翩的领导们,整天借事因由的到饭店大吃二喝,吃完一签字走人,搞的乡里的财政穷穷的,弄得在乡中当教师的女儿大半年开不了工资。唉,真可气,可为什么没人管,难道真的怕把喂肥的猪赶走再换上克朗来?难道就认了他的歪理不成? “叭”老汉的拳头擂在了柱子上,不行!俺要管一管!李老汉又犯了倔。
第二天,李老汉不再去饭店挑泔水,还把喂猪的事全推给了老伴。老伴问他干啥去,他说要到县纪委去告乡里的官,不能由着他们这样坑害国家。老伴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该告,可过了一会,老伴又变了卦,说:“你去告状我不想拦你,可你这一告,县里就要来查,把这贪吃的官给赶走了或查办了,那就再没有领导在饭店吃饭了,你琢磨着呀,你去挑泔水的饭店不都靠这些领导们去吃去喝才有生意的吗?如果他们不去了,饭店也就关门了,饭店关门了,你再上哪去挑泔水?挑不来泔水,咱拿啥喂猪?买饲料得多少钱?那咱还能挣多少钱?这账你咋不算?你这不是堵咱自己的财路吗?”
“哦,没想这,不过不能因为这,眼看着这些贪官败坏咱国家呀,我就是不养这猪了,也看不得他们这样。”说完,老汉揣了两个馒头,大步出了门。
来到县里,走进那个挂着纪委牌牌的屋里,李老汉把乡里财政困难,老师发不开工资,乡领导大吃大喝,一年吃喝费几十万的事儿一股脑倒给了纪委的干部们,看来他们还挺重视,一个上了年纪的其他人都叫他书记的人,语气很重的答应他过几天要到乡里查一查这事。
果然,不几天从镇里传出了消息,那个大吃大喝的领导还有贪污受贿的问题,被县纪委带回了县里,领导职务由人代理。
这以后,许多天甚至小半年再没有乡政府公款吃喝的人到饭店吃饭,几家饭店关了门,只剩一家勉强支撑门面。
当然李老汉养得猪过的日子也颇艰难,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镇政府旁边的那家唯一还在营业的饭店,也不再有尚好的泔水,就是有,也随手倒掉,不再为李老汉提供方便。
李老汉的猪这时半大不小,卖又舍不得,养着又艰难,女儿给他出主意,先到城里买点饲料回来维持着,过些日子再想办法。没别的招,只得按女儿说的办。
“活该!你倔老头子自找的!”老伴时常把他当成出气筒。
可李老汉心里挺舒坦:我活该,我自找,我乐意,现是我把贪官扳倒了。
时近晌午,李老汉推着饲料回了家,老远的就听见自己养得猪在“嗷嗷”地叫唤,李老汉急从车上抓一把饲料撒到猪槽里,猪仔们立刻你争我夺的吃了起来,看着猪仔们欢快的抢食,李老汉的心里感到了一丝欣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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