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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发生在湘南大山深处的真实故事。
人世间,确有许多蹊跷之事,让人烦恼让人忧,让人啼笑皆非,让人悲喜交加。日常生活中,人们只晓得世间常有装有钱物的囊袋或箱笼被人调包,可洞房花烛之夜,新郎新婚喜气洋洋之时,新娘被“调包”,则听之稀罕。九十年代初,湘南一个边远的山区却真真实实的发生了一幕因洞房新娘“调包”而引发的悲喜剧……
单身汉雄牯想娶亲
地处湘南边陲的大凹口,与绵延起伏的罗霄山水脉遥遥相望,与桂东县接壤,是两座海拔足有千余米相连成“M”型山峰的大山,因山势奇特高耸,远近闻名。山脚下散居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却很不起眼。山里有茂密的杉林和高大挺拔的松树,还有漫山遍野青秀挤得出绿汁的楠竹。照理说,这里应是一个土地富庶山林聚宝流金淌银人们衣食富足钱囊鼓鼓的好地方。可是,早些年,这里由于交通闭塞,信息不灵,改革开放的春风始终未吹进这里的“玉门关”。人们日出而作,日息而归,守着山里的薄田瘠土不知疲倦的耕种着,“守着山林不知宝,守着田土只图饱”,是这里的真实写照。
就因为这里一时的贫困落后,不管村里的小伙子长得多英俊,姑娘们也是嘴上吊油瓶,不屑一顾。于是,健壮如牛老实巴交也像模像样的好后生雄牯,捱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有娶上老婆。早些年,父母总想给儿子娶个女人,好传宗接代抱孙子,实在不行,如黄花闺女不肯上门,“二房亲”也可凑合,只要能生崽就行。可雄牯自有一番志气,非娶个容貌娇好的大姑娘不可,于是,高不成低不就,就一直耽搁着。父母去世时,没留下什么积蓄,只给他这个独生子留下两间破土坯房,一遇狂风暴雨还飘飘摇摇,怪吓人的。雄牯也不着急,他自信机遇是会有的,境况是会改变的。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一晃,雄牯又独过了两三年……
1990年3月,春暖花开之时,春风始度“玉门关”。上级通过民情调查,派来了一个扶贫工作队,驻进了雄牯这个小山村,意欲改变这里的面貌。于是,这里就有了生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的笑容多了,面目鲜活了许多。村前村后,路比以前平坦了,地比以前干净了。墙上,有了显目的脱贫致富标语,张贴上了彩色各异的农技资料;黑板报上,刊登着党的致富政策、法律法规和有关经济信息,村民们知道了许多山外的事……
扶贫工作队员放下架子,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架起了一座座致富的“金桥”。扶贫工作队员走村串户,扶贫扶到了雄牯家,与他促膝谈心,慢慢地与他交上了朋友,并给他提供科学技术和致富信息。机遇来了,雄牯也想致富,他想,自已富了,也就不会打单身了。
说来也巧,人勤地不懒天又帮忙。雄牯利用承包的两亩水田,种上了优质杂交稻,还搞起了“稻田养鱼“试验丘,收获时,田里鱼儿跃,稻谷笑弯了腰。说来又怪,自已门前爷爷栽下的那两棵树干高耸有几层楼高且多年没有开花结果的白果树,经过工作队员的指导,一番施肥、打药,硬是“铁树开花出奇迹”,花繁叶茂结下累累果实,人见人爱,都说稀奇。金风送爽之时,那白胖胖的白果给雄牯带来好运,竟打下来千多斤,装满了十多担谷箩筐,喜得雄牯在白果树下嘴含笑仰着头转悠了好几天。
这样一来,稻谷加鱼儿加白果,雄牯一年的收入划拉划拉就得了一万余元。欣喜之余,他将彩花花的钞票存进了银行,晚上睡觉时嘴角儿也挂着笑,琢磨来琢磨去,寻思着怎么花?最后,思来相想去,口袋里有了票子,只是还缺少一个当家理财操持家务的女人。他有些飘飘然了,想花个万把几千的,娶个年轻漂亮的农村女人来当家。要娶一个女人,按当地的农村风俗习惯,总得要有一个“牵线搭桥”的媒人。他左打听右打听,终于结识了一个在当地能说会道的媒人,但这个媒人不是 媒婆,是一个叫吉牯的媒公。
媒公费尽心机百里说媒
对于媒公媒婆的能耐,当地有顺口溜说:“媒婆媒公,巧舌如簧,说话打弯弓(意即隐瞒双方的弊端);只要有厚礼,黑白颠倒,十说十个中。”话说媒公吉牯,年过五十,油嘴滑舌,能说会道,两眼精灵,八面逢迎。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方园几十里,无人不知晓他的大名,是一个“牵线搭桥”命中率很高的“黑耳朵”(意即媒人,按当地风俗,婚礼或婚宴席上,有人会悄悄地往媒人脸上、耳朵上涂抹墨灰,以示戏弄)。确实,男女双方经他花言巧语一撮合,是乌鸦也能配凤凰,是鲤鱼也能配虾公,哪怕男女双方长相家里条件状况悬殊很大,往往阴差阳错,配成对对儿。
这天,吉牯被邀在雄牯家喝酒吃饭。两人对饮了半天,乘着酒兴,吉牯对雄牯胡吹乱侃一通。临走之时,他打着酒嗝,瞪着红红的醉眼,拍着雄牯的肩膀说:“雄牯老弟,感谢盛情款待,你的婚姻大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数日之后,我搜尽百里方园,保证给你物色一个漂漂亮亮的妹子。。。。。。”说完, 打着趔趄,哼着山里人谁也听不懂的小调,回家去了。
一连几天,媒公吉牯掐指钩算着,眯缝着眼,一页页翻开了他脑袋中存储的谱谱儿,方圆百把几十里范围内认识的半认识的还有未曾谋面听说的,凡尚未婚配的姑娘妹子都过滤筛选了一遍,还是没有觉得般配的。不知不觉,吉牯的心中就有些沮丧。但是,吉牯不是一般的吉牯 ,他除了嘴皮子厉害外,心眼儿也不少,而且挺活泛。他知道,如今的妹子“价位”已很不一般,其婚配条件都蛮高,不说城里的时髦小姐,就是农村姑娘,虽说农村户口很难攀上大款,但择偶的标准也是一路飙升,男方既要有钱,还要年轻英俊潇洒,要求可不低啊。他开始分析雄牯,雄牯虽然手头有些积蓄,但万把块钱,在九十年代也算不了什么,况且他已是三十老几的老单古了。。。。。。此情此景,如果我乱点“鸳鸯谱”,雄牯婚事说不成事小,我这“命中率”很高的媒公声誉大着呢!左思量,右寻觅,一番绞尽脑汁,倒现出了一丝希望:记得年初在朋友家闲聊中了解到,离这里一百来里的石宝山下的石头村,有一个30岁的名叫美姑的老姑娘还未出嫁,据说长相还不错,正着急托人说媒呢!想到这里,媒公吉牯如释重负,嘴角就露出了笑,心中好不得意。转眼他又一想,此事宜早不宜迟,宜急不宜缓,说不定机遇难得,稍纵即逝,何不趁热打铁前往撮合撮合,兴许能成……
第二天清晨,大凹口山还处于一片静谧之中。太阳还没有露脸,鸟儿还在巢中啁啾着,晶莹的露珠还在草儿上挂着。吉牯不愧为是个心急火燎之人,连洗脸都是三擦两把完事,就一溜小跑下山,急匆匆的赶到了山脚下的公路边,只一袋烟的功夫就搭上了客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驶,吉牯下了车,往那高山大岭陡高险峻的石宝山走去。石宝山恰如其名,满山尽是石头,只是山腰处还有些矮矮的灌木丛,算是给石头山点缀了一丝绿意。那窄窄的山路,崎岖不平,尽是爬坡,很难行走。就是年轻小伙子爬这山,也会气喘吁吁。吉牯 已是过了知天命之年,走不多会,就显得有些乏力,张大着口喘着粗气。涔涔热汗,已湿透了他的内衣。他走走歇歇,虽觉很累,口渴难当之时,也是在沟涧里或石头罅缝中涌出的泉水里掬一两捧解渴。他觉得此番苦行能给一个单身汉和一个老姑娘撮合成一段姻缘解决婚姻大事,也算是给世间又行了一件善事。想到这里,吉牯就有了劲,脚步就有些畅快。俗话说,人遇快乐不觉累。吉牯一时很觉轻松,得意地捋了捋飘洒的小山羊胡子,吹着山里人流行的口哨,有时还学着时髦青年唱起了“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的流行歌曲来。又爬过了一岭一坳,吉牯才晃晃悠悠的“对号入座”来到了美姑的家……
吉牯在说媒的“江湖上”闯荡惯了,入门知礼,见人三分笑,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凭着一张三寸不乱之舌,快言快语的作了一番介绍。美姑父母虽与吉牯未曾谋面,但对他的“神奇媒公”名声多少也有些了解,一听吉牯是给美姑说亲的,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像来了贵客一样,又是让坐又是筛茶,惟恐有所怠慢。过了一会儿,美姑父亲一时高兴,又拿起菜刀,连宰了一只鸡和一只鸭,准备好好款待这百里迢迢来的说媒客人。主人的盛情,倒使吉牯有点受宠若惊,有些不自在起来。但他转念一想,惯常山里人都好客,也就觉得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事了,心地陡然坦荡起来。
吉牯这人很好动,喝完茶后,就在宽敞的厅屋转悠起来。他看事物很仔细。他发现,这房子虽为土坯房,但家什摆放整齐,一点也不显得零乱。地面虽然凹凸不平,但打扫得干干净净。粗糙简陋的木制茶几上面,精心摆放了一只陶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刚从山野采来不久的棘蓬花,那几朵刚开放不久的洁白花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墙上,镜框里镶嵌着几张放大的山里姑娘的合影照片。吉牯看着看着,就有些入迷。他不是好色,而是他的“工作需要”。吉牯凭着职业敏感性,踮着脚,指着那张两个年轻貌美 姑娘的半身合影照问:“这两个美如天仙般的妹子,兴许是美姑姐妹俩啰?!”
美姑父亲忙不迭地回答道:“是的,她姐妹俩很相像……”
吉牯忙揉了揉老花眼,又近走了一步,仍高高的踮起脚尖瞅着。那张放大五寸的姐妹照片,此时是那样的诱人,那样的令人遐思。此时,吉牯倒是要细细瞧瞧,到时可别弄错了,免得出洋相。
吉牯眯缝着双眼,又问道:“那么哪个是美姑妹子呢?”
“啊,左边那个是美姑,右边那个更显得秀气一点的是她的妹妹秀姑……”美姑父亲抢着回答道。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唉呀,老头子记错了,左边的是秀姑,右边的是美姑!”美姑母亲从楼上端着一碟子瓜子下得楼来,忙纠正道。
美姑父亲遭到老婆的白眼,一脸的尴尬,无地自容。他随即又换了一幅笑脸,带着歉意的说道:“唉,老哥,对不起,怪我两眼昏花记性又不好。。。。。。”说完,到厨房灶间忙活去了。
吉牯心眼儿活泛,又问道:“美姑在家吗?”
听吉牯这么一说,美姑母亲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查的木讷表情,但很快地隐饰过去了。
“啊,这位大哥,真是抱歉。很不凑巧,昨天美姑和秀姑都到她姑妈家走亲戚去了,离这有几十里地呢,估计要过两天才来。”美姑母亲镇静着,陪着笑脸说道。
美姑母亲话虽这么说的圆滑,但吉牯未见着美姑的模样,不识庐山真面目,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如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总觉得不踏实。喝酒期间,借着酒劲,吉牯再次把雄牯的人品和家境连实带夸炫耀了一番,喜得美姑父母笑眯眯的,美滋滋的,心中比喝蜜还甜。吉牯这边巧嘴如簧,连树上的鸟儿也能哄下来。这边美姑父母很是满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并一个劲的劝酒,把个吉牯灌得醉熏熏迷糊糊的。
吉牯脸红脖艳,对美姑其它情况也不便多问,生怕对方产生疑虑断了这根线。临走时,双方约定了男到女方相亲的日子……
吉牯打拱笑脸告辞。吉牯前脚踏出门槛,楼上就响起了缝纫机缝衣的声音。吉牯耳尖,脚步迟疑地停了片刻,真是怪事。难道女方父母说了谎?抑或是美姑害羞,或是有意掩瞒什么,估计这里面事有蹊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容不得吉牯多停留片刻。
吉牯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赶。走累了,他坐在路边的一块巨石上小憩着。他蓦然回首,发现石宝山下这个小村庄,竟有一番美景:它依山傍溪,村舍前一望无垠,山峦起伏,翠色叠嶂;溪水边,桃花灼灼,分外妖娆;村舍旁,松枝狂舞,涛声阵阵;一缕柔柔的阳光倾泻在溪边,光艳夺目闪烁;多情的村舍伴随着多情的林木,倩影倒映溪水中,犹如“美女照镜”。
吉牯想,好一处世外桃园仙境,山好水好人更美,怪不得这里的妹子貌似貂蝉靓不可言啊。
酒劲催人昏昏欲睡,睡眼朦胧中,吉牯嘴上挂着笑意,那张姐妹合影照不时的在自已的眼前晃来荡去。吉牯觉得雄牯有福气,如能娶上美姑这样貌若天仙的女人,真不枉在世上做一回男人……
相亲时节,雄牯对婚事满口答应
阴历的六月初六,按当地的风俗,是“六合日”,媒公吉牯图吉利,领着雄牯到石宝村相亲来了。经过媒人吉牯的提醒,相亲时,雄牯刻意打扮了一番,他要给未来的岳父母留个好印象,特别是要让女方能“一见钟情”地看上自已。几天前,雄牯在县城理了发,今天的头发打了点油,梳成了一个大分头;脚上穿了一双前些日子刚买回来的黑色尖皮鞋,鞋油一擦锃亮,虽有些磨脚,走起路来,还是风光了不少;一套时髦的T恤衫着在身上,更显得年轻气派。精心准备的提兜里,装满了礼品,都是上好的点心和在当地还是名牌的“湘泉酒”,衣袋里揣着在当时还算丰厚的一千元“见面礼”。
依然是坐着客车在石宝山脚下下车,然后步行爬山路。山路虽然难走,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吉牯和雄牯两人依然有说有笑。吉牯为了调节气氛,还不时的讲一些男女方面的笑话和戏谑语,窘得雄牯红了大半个脸,嘴上嗫嚅着说不好,心里却美滋滋的一直想听,顺便也吸取一下男女之间那种事的知识……
因为是相伴而行,两人也不觉得怎么累就来到了美姑家,女方父母又是一番盛情相待,自不多说。酒后饭毕,媒公吉牯带着羞涩的雄牯,笑意盈盈的走进了美姑住的闺房中。美姑正在案几上刺绣着鸳鸯枕套,见两人进来,脸上的红云腾地泛起,忙起身,嘴角有些羞涩地笑成一对小酒窝儿。她忙搬椅弄凳让坐,招呼的声音如轻音乐般好听。待吉牯 一番直白的“催逼”下,雄牯和美姑羞羞答答的作了自我介绍后,吉牯含着笑,借故带上门,溜了出来。
雄牯很拘谨的坐了下来。他闻着香水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味,心旌有些动荡不安,虽说还没有到神不守舍的地步,但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瞟上了美姑。是啊,雄牯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单独和女人待过,心中自然有些咚咚直跳。凭着自已的第六感官,按照自已的审美标准,眼前的美姑确是一个美人儿,那漂亮劲儿快赶上电影里的女演员了。不过,吉牯说她三十多岁了,是不是吉牯看花了眼儿了呢!我怎么觉得她最多只能是二十七八岁年纪呢?你看她那身材,是那样的充满青春活力,鼓胀的胸脯,配着健美苗条的躯体,其有着书里所说的曲线美;她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有如两汪秋水那样诱人;她那两个会笑的小酒窝,两片薄薄的红唇,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雄牯一个老实巴脚的农民,虽然体会不到“暗送秋波”的词义,但能透过这女人的一颦一笑感受到传过来的丝丝柔情蜜意的信息……
美姑今天打扮也很得体,一头秀发,被一个玉石颜色的塑料发夹整理得顺顺当当,瀑布似的长发顺延披于脑后,一件淡红衬衫,衬着一条绿裙,更显得有青春气息。这样,雄牯的视角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美姑咋看咋像一个山村里的纯情少女……
两人又默默的互无言语的坐了一会。慢慢地,美姑由腼腆进而大方起来,她与先前已是判若两人,吉牯与雄牯进来时她那种羞涩感已经荡然无存。她大大方方的笑着,主动地和雄牯攀谈起来,问雄牯那里的山川地貌,也询问大凹山一带的经济状况,一点也不拘束了。渐渐地,雄牯觉得她与其它女人不同,颇有一点农村知识女性的气质,又有农村贤妻良母的温柔。美姑又问了雄牯的家境和他的想法,雄牯打开话匣子毫无保留地一一作了回答,喜得美姑眉开眼笑,在雄牯的眼里,美姑就真的成了自已的妻子一般。唉,他雄牯打了那么多年单身,思来想去,还真是第一回感受到女性对自已那么含情脉脉的关怀,不禁使他为之一动。倾刻,雄牯想想自已的身世,面对眼前的女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一见钟情,已坠入爱河之中。
午饭后,雄牯和美姑又天南地北的闲聊了一会。聊着聊着,美姑话锋一转,一反常态,提出了令雄牯感到十分突然不好释疑的几个问题:一是定婚要送一定的彩礼和定金,二是过段时间就打结婚证,三是未过门不得同房……
雄牯听着听着,就有些懵,不知所措。过了一会,美姑含笑逼其表态,雄牯思虑一番,权衡利弊,觉得如不答应下来,一桩姻缘又会不翼而飞告吹,乘着酒兴,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俗话说,性急喝不得热米汤。但此时的雄牯已是身陷“情网”不能自拔了。吉牯看着雄牯一副痴迷的样儿,很是欢喜,经过和女方父母的一番磋商,决定选取黄道吉日,速战速决,秋季就完婚……
下山的路上,雄牯的酒气被一阵阵山风吹醒,脑际顿时清醒了许多。他已有些懊悔了,怪自已表态太急不慎重。吉牯走在头前,脚步匆匆,不时还打个趔趄,看样子还是似醒非醒的状态。雄牯几次都想问吉牯一些问题,话到嘴边,但终究没说出口,他怕为难了吉牯,一时抹不开面子。
雄牯边走边思量。他心想,女方怎么那样急?按常规,一般是男方提出早点成婚,哪能有女方这般主动?为什么她那样美若天仙般的容貌,还等到这个年纪,怎么又愿意屈嫁到大凹山这么一个也是山区的偏远地方?难道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她所看中的男人?一连串的疑问,他总是不能释疑解惑,就像一团迷雾一样始终缭绕在心头,找不到解开的钥匙。但他转念一想,兴许女方是东挑西望,看花了眼,捱到了这个年龄,耽误了自已的婚姻前程。俗话说,女人十八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唉,人间世道择偶标准皆如此,想想也在理。再则,做父母的,看到自已的女儿已到三十岁这条杠杆,再拖延期下去,真就会成为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经过一番自行解题,一番自我安慰,雄牯也没有想更多的更复杂的事了,心态平和了许多……
一个星期后,雄牯和美姑闪电式的在女方的乡政府登记结婚了!
洞房花烛夜,雄牯发现新娘被“调包”
日子过得飞快,夏去秋来,大凹山搭帮风调雨顺国家政策又好,又是一个可喜的丰收年,雄牯毫不例外地继续获得了好收成。再过几天,就是雄牯喜结良缘的大喜日子了。他已忙得团团转,连屁股挨凳子的功夫也少了许多。他先是从城里买来了彩电、冰箱、洗衣机和高档家具,接着又委托村里的年轻哥儿们,到处为他代买好酒、好烟、好菜和好的食物,简陋的住房也粉刷一新。反正为了这人生一大事,倾其所囊也是值得的,他是这么想的。
万事俱备,只等心上人上门了。
八月十六,人们刚过完中秋节,还沉浸于家人团聚的喜庆气氛中。这时,大凹山下又响起了鞭炮声,雄牯这老单古结婚了,人们奔走相告着……
雄牯家里已是张灯结彩,红红的对联贴在了祠堂、客房、厨房和祠堂最显眼的神龛上。当然,布置一新的洞房对联自然不能拉下,而且有几位肚中有点“墨水”的年轻人竟然不让老先生写洞房对联,他们悄悄地写了一副别出心裁令人捧腹大笑又很逗哏又有点文彩且耐人寻味的滑稽联贴在了雄牯的洞房门上。其上联是:“往日贫穷想雄不翘”,其下联是:“今朝富有得美入福”,其横披为“洞箫横吹”。这副对联虽不对仗工整,但其寓意广泛,可以起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功效,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暗暗喝彩叫绝。雄牯见之,也不责怪,只是掩嘴窃笑。
雄牯请来了远亲近朋,邀来了左邻右舍,花高价租来了一辆崭新的“130”汽车,披红挂彩的打扮了一番,准备迎亲。
在喧天锣鼓和坐唱班的唢呐声中,一支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石宝村。匆匆吃过送亲酒,雄牯派去的“催书先生”发表一番“催请新娘动身”的演讲词后,该是新娘在伴娘的陪伴之下,辞别父母双亲,和亲戚一道动身上路的时刻了。
这时,美姑的父亲匆匆来到“催书先生”面前,彬彬有礼地说道:“催书先生,有劳您大驾不辞辛劳爬山越岭来接亲,小女才疏学浅,不知书礼,还望您一路多多照料,倘有出言不逊或礼中不周,还望多多海涵海涵!”
“催书先生”赶紧打拱还礼道:“雄牯能娶到美姑这样贤慧漂亮的姑娘,真的有福份,眼看天色不早了,还望贵府尊亲大人提醒美姑早些启程……”
听到“催书先生”又在“催书”,美姑父亲嘿嘿一笑说:“美姑她们为了赶时间,已在山下的公路上恭候您们了……”
“催书先生”一听此言,大为震惊,自古只有新娘迟迟不肯动身的事,哪有新娘主动等候的稀奇事?“催书先生”觉得事有蹊跷,也不便多问,心想,只要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将新娘迎接到大凹山,自已也就完成了使命……
“催书先生”与美姑亲戚等一行人赶到山脚下的公路边,美姑和伴娘已在那里等候了。于是司机打开驾驶室车门,伴娘轻扶着美姑上了车。待人员到齐后,“130”汽车载着嫁妆,载着新娘子和送亲的宾客,一路热热闹闹,风驰电掣般地又奔回到大凹山下。
听到汽车喇嘛声,锣鼓声和唢呐声也远远的传过来,在门口久等的新郎倌雄牯已是心花怒放,激情难捺,喜上眉梢。他巴不得快点和新娘见面,但当地风俗习惯不允许,只能在入洞房前偷偷躲着看,否则是会受到族人反对的,他再心急,也不敢冒“禁忌”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时间已近黄昏,夜幕快降临了。一会儿,新娘身着盛装,手撑红布洋伞,在女方伴娘和男方带娘以及女方亲眷的搀扶簇拥下,慢慢的来到祠堂门口,准备越过天井到神龛前拜祖宗。在跨入门槛时,不知怎地,新娘前脚刚踏入,后脚便一下站立不稳,打跪在地上。雄牯远远的窥见,好不心疼,以为是路不平而致扭脚……
新娘子向神龛行礼完毕,被伴娘和扶娘婆扶进了洞房。屋内和打谷场上,摆满了酒席。夜幕降临了,电灯将村舍照得雪亮。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以及来宾,一个个谈笑风生,齐赞雄牯有福气,终于娶媳妇了。客人们开怀畅饮,划拳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当了新郎公的雄牯,今天因为高兴,喝得更醉,意亦醉,心亦醉,情亦醉。
酒席散尽,已是灯火阑珊时,雄牯满怀喜悦摇摇晃晃的迈入洞房。一支支红烛,把洞房照得朦朦胧胧,似亮非亮,似艳非艳。他瞪着红红的醉眼,细细的打量着新娘。不看则已,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啊,新娘的面容为何透出几分憔悴?她的双眼已不再水灵灵,会笑的酒窝不再有笑意,健美的身材不再美。。。。。。与在石宝村相见时那秀美的女人判若两人。相见时的出水芙蓉,现在倒像一根病恹恹的秋丝瓜!雄牯眼看昔日的美人儿,变成了眼前的丑陋婆,不禁吓得酒已全醒。他呼天抢地大叫一声:“天啦,难道我真的受骗了吗?!”雄牯一气之下,热血上涌,晕倒在红烛闪耀的案桌下……
是的,大凹山下的雄牯,确实是上当受骗了。美姑的名字是真的,但现实生活当中的美姑却有残疾,且没有假美姑那么美。与雄牯在石宝村相见的假美姑虽美,却与雄牯无缘……
雄牯醒来时,美姑正泪珠滴滴的蹲在一旁陪伴着他,泪眼中充满着哀怨求饶之色。在雄牯的追问下,她道出了自已的身世和洞房“调包”的缘由……
六十年代初,石宝山一带,许多小孩子都得了“小儿麻痹症”。美姑幼小体弱,也得上了这种病。山里缺医少药,美姑未得到及时医治,命虽保住了,却落了个半边偏瘫的残疾人,二十几岁时,模样儿虽不错,可一提婚事,人们都敬而远之,直到近三十来岁也未能嫁出去,急煞了父母亲。而美姑的妹妹秀姑,长得端庄秀丽,楚楚动人。她就是雄牯在相亲时见到的假美姑,她早已嫁人,已是个有孩子的妈妈了。秀姑为了半残的姐姐能嫁出去,给父母了却一桩心事,竟违心地顺从了父母的安排,当了一两回“调包”计的“演员”,来了个真戏假唱,使出浑身解数,极尽其能,表演得惟妙惟肖,没有露出半点破绽,骗取了雄牯的好感,从而定下了这门亲事。
至此,雄牯已将迷团解开,他真有点激怒了。他想连夜拽着美姑到乡政府,告她家里父母以假代真骗取钱财,告媒公吉牯不分青红皂白乱牵红线,告美姑的妹妹冒名顶替作假舞弊。但雄牯想,告来告去,还是怪自已粗心大意操之过急,还丢了自已的脸面……
雄牯六神无主之际,抽身去找驻村扶贫工作队长,工作队长沉思片刻,觉得事情闹大非同小可,忙以闹洞房的名义前来调解。他对男女双方的不幸,深表同情,同时又对这起不应该发生的洞房“调包”闹剧感到好笑。他责令美姑要其父母家里将男方的彩礼钱物立即退还,并按法律程序,到婚姻登记地办理离婚手续……
这时,雄牯的情绪起了急剧的变化,他看着坐在婚床上瑟瑟发抖的新娘,已由愤怒转为了同情。作为残疾人,遇到此类事,心灵上比谁都痛苦……雄牯静静地说:“钱物我都不要了,算我对你的一点小小的资助吧!”
工作队长走后,雄牯安慰美姑说:“时间不早了,你歇息吧……”说着,就要到另一间房屋就寝。
美姑说:“雄哥,我们家欠你的很多,今夜就圆一次房吧,也算我对你恩情的报答……”
雄牯不为所动,进而寻思着,人如那样做,那不是乘人之危吗?想到这,他微笑道:“我俩百里相见也算缘分,就权当干兄妹来认吧!”
雄牯说完,在美姑泪眼相送下,憨厚仗义的雄牯离开了洞房……
尾 声
第二天,按当地习俗,美姑该是“回门”的日子,应和新郎雄牯一道回娘家看看。在一阵阵鞭炮的鸣响声中,雄牯不动声色,依然喜笑颜开的与各位亲朋好友拱手道谢,并对客人们说美姑昨晚脚扭伤了,搀着美姑登上了汽车,踏上了“回门”的路程。
几天后,雄牯和美姑双双到女方乡政府办理了离婚手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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